【原文】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战国·孟子
舜发于畎(quǎn)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gé)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bì)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译文】
舜从田地中被任用,傅说从筑墙的泥水匠中被选拔,胶鬲从鱼盐贩中被举用,管仲从狱官手里获释后被录用为相,孙叔敖从隐居的海边进了朝廷,百里奚从市井之间登上了相位。所以上天将要下达重大使命给这样的人,一定要先使他的内心痛苦,使他的筋骨劳累,使他的身体经受饥饿之苦,使他受到贫穷之苦,使他做事不顺,(通过这些)来使他的心惊动,使他的性格坚强起来,增加他所不具有的能力。
一个人常常犯错误,这样以后才会改正;内心困惑,思绪阻塞,然后才能有所作为;(一个人的想法只有)从脸上显露出来,在吟咏叹息中表现出来,然后才能被人们所了解。一个国家,内部如果没有坚持法度和辅佐君王的贤士,外部如果没有与之匹敌的国家和外来的祸患,这个国家常常会灭亡。这样以后,人们才会明白忧患可以使人生存发展,而安乐必将导致萎靡死亡。
【重点字词注释】
(1)选自《孟子·告子下》(《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标题是编者加的。孟子(前372年-前289年),名轲,字子舆(待考,一说字子车或子居)。战国时期邹国人,鲁国庆父后裔。中国古代著名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
(2)舜发于畎亩之中:舜原来在历山耕田,30岁时被尧起用,后来成了尧的继承人。舜,传说中的远古帝王。发,起,指被任用。畎亩,田间,田地。 畎:田间小沟。
(3)傅说(yuè)举于版筑之间:傅说原在傅岩做泥水匠,为人筑墙,殷王武丁用他为相。举,举用,选拔,这里是被选拔的意思。版筑,筑墙的时候在两块夹板中间放土,用杵捣土。筑,捣土用的杵,版,打土墙用的夹板。
(4)胶鬲(gé)举于鱼盐之中:胶鬲起初贩卖鱼和盐,西伯姬昌(周文王)把他举荐给纣,后因苏妲己造虿盆,欲将宫女投入其中喂毒蛇,胶鬲不忍,上谏劝阻,使纣王大怒,欲将胶鬲与宫女一同投进虿盆,胶鬲大骂不止,愤而跳摘星楼身杀。于,从。
(5)管夷吾举于士:即管仲,字夷吾,名仲。后被狱官手里被释放并举用。士,当时掌刑狱之官。
(6)孙叔敖举于海:孙叔敖,春秋时期楚国人,隐居海滨,楚庄王知道他有才能,用他为令尹。海:海边。
(7)百里奚举于市:百里奚,春秋时期虞国大夫。虞亡后被俘,由晋入秦,又逃到楚。后来秦穆公用羊皮把他赎出来,用为大夫。所以说举于市(集市)。 市:市场,做买卖的地方,此指奴隶市场。
(8)故:所以。
(9)降:下达。
(10)任:责任,使命。
(11)于:给。
(12)是:这样。
(13)苦:使……痛苦。
(14)心志:意志,感情。
(15)劳:使……劳累或使……劳苦。
(16)空乏:使(钱)断绝,没有供给。这里作动词用,意思是使他受到贫困之苦。空,穷。乏,绝。
(17)行拂乱其所为:以种种不顺利放入行动去扰乱他的所作所为。拂,违背。乱,扰乱。
(18)所以:用来……。
(19)动心:使他的内心惊动。动:使……惊动。
(20)忍性:使他的性格坚忍起来。忍:使……坚忍。性:性格
(21)困于心:内心困苦。困,有疑惑。于,被。
(22)衡于虑:思虑阻塞。衡,通“横”,阻塞,不顺畅。 虑:思绪。
(23)而后作:然后才能奋起,有所作为。作:奋发,指有所作为。
(24)征于色:表现于脸色。意思是怨恨不满,表现在脸色上。征,验(显露,表现)。色,脸色、神色。
(25)发于声:吟咏叹息之气发于声音。
(26)法家拂(bì)士:法家,守法度的大臣。拂士,辅佐君主的贤士。拂(bì),通“弼”,辅佐。
(27)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在国外没有需要提防的国家和外来侵犯的国家。出:在外面,指在国外。敌国,势力、地位相等的敌对国家。
(28)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然后才能知道忧虑祸患会使国家生存发展而安逸享乐会使国家走向灭亡。生于忧患:忧虑祸患会使国家生存发展。死于安乐:安逸享乐会使国家走向灭亡。
【赏析】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孟子所举的例证是舜帝、傅说、胶鬲、管仲、孙叔敖、百里奚六人。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成为《孟子》最著名的篇章之一,后人常引以为座右铭,激励无数志士仁人在逆境中奋起。其思想基础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英雄观念和浓厚的生命悲剧意识,一种崇高的献身精神。是对生命痛苦的认同要求我们“去同时面对人类最大的痛苦和最高的希望。”(《快乐的科学》)
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史记太史公 自序》)
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他们身处逆境的忧患之中,心气郁结,奋发而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缘故。
至于死于安乐者,历代昏庸之定是坏事。生命说到底是一种体验。因此,对逆境和忧患的体验倒往往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可以自豪而欣慰地说:“一切都经历过了,一切都过来了!”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比那些一帆风顺,没有经过什么磨难,没有什么特别体验的人生要丰富得多,因而也有价值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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